雁门山,群峰挺拔、地势险要,有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之势。相传每年春来,南雁北飞,口衔芦叶,飞到雁门盘旋半晌,直到叶落方可过关,故有“雁门山者,雁飞出其间”的说法。因了雁门关的险峻,往来客商旅者都要在此歇息停留,休整一番过关,久而久之,客舍商家应运而生,雁门关下竟热闹起来,封称“雁门县”。雁门县有一边靖楼,号称万里长城第一楼,楼下是个生意场,聚集了众多往来客商。准备过关的人要在这里补充给养,远道而来的,如能在这里脱手货物,歇息后就原路返回了。 话说乾隆年间一个秋日,晌午时分,边靖楼下人头攒动、熙熙攘攘,卖梨的、卖布的,贩茶的,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;谈价的、问价的、成交的,好一幅热闹非凡的场景。边靖楼的左角处围了一群人,人虽然多,却寂静无声,好似个个都在屏着呼吸观瞧着什么,与周遍的嘈杂显得截然不同。只见人群前面背墙端坐一黑衣人,腰间挂了大葫芦,头戴斗笠,看不清面目,从下额那微微飘动的胡须和浑身的衣着,可以断定这是一位老者。老者身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对联,上联:一夫当关,棋镇东西南北,下联:万夫莫开,索魄四面八方,横批:五子雁门。身前摆了个一米见方的五子棋盘,盘中黑白子摆放错落有致,显是一棋局。此局甚是怪异,一般来说,五子棋要从中间的天元起手,然后再把战场向四周蔓延,此局天元处一圈竟然无子,黑白棋子呈逆时针环绕,如同漩涡一般。 静谧中,人群一阵蠕动,走出一人,看打扮是位公子哥。只见他走到棋盘前,拈起一枚白棋,啪的一声落下,显然是有备而来,众人一阵私语。黑衣人并不抬头,慢慢的抓起一把棋子,突然间,落子如飞,啪啪啪啪啪,一瞬间摆下五枚棋子。公子哥被吓了一跳,众人也都一惊:哪有这样下棋的啊。细一品味问题就来了,公子哥事先计算好了步伐,已经胸有成竹,但黑衣人其中一子的落处,正是自己开局这一步的克制。而且,黑棋的另一子,也正是自己想好了的下一步的克制,再下一步依然如此,再往下看,仿佛到处都是铜墙铁壁,已经看不到出路。公子哥突然一阵眩晕,感觉脚下的地往下陷落,眼前一黑,顿时栽到在棋盘前。众人上前又是拍胸又是掐人中,忙呼了半天,公子哥也没有醒过来。众人正束手无策,人群外急匆匆挤进两个人来,看样子是公子哥的父母。众人一顿解释,二人根本无暇细听,慌慌忙忙的抬着儿子问医去了。
混乱中,黑衣人一直端坐,头也没抬。人群又静了下来,每个人心中徒添了一丝丝凉气,又是一阵沉寂。忽然,人群后又是一阵蠕动,前边的人回头看,一看来者,自动的让出一条夹缝来。你道来的是谁?来者正是五子镇雁门的雁门县棋王周震天。这周震天自幼习棋,后师从太原五子棋圣赵弈,棋风刚烈、宁折不弯,年轻时已经打遍雁门县无敌手。这日周震天正与朋友喝茶闲叙,忽听弟子来报,说有一老头,边靖楼下摆了个棋局,写下对联,号称五子雁门关,口气相当的狂妄。周震天一时性起,起身直奔边靖楼。
周震天穿过人缝,径直走到棋局前。抱起双肩,眉头一皱,细细的琢磨起这个棋局来。但见这个棋局,黑白交错,有序又无序,无序又仿有规则,缠缠绕绕、诡异万分。周震天不由倒吸了口凉气:果然非同小可。这时,徒弟刘所在一旁爬着耳根说到:“这老头一出手就是五枚子,刚才有个年青人被搞晕过去了,师傅你要多加小心。”好个周震天,毕竟见多识广,揣摩了一阵,真就在诡异之中寻到了一条艳阳路。他没有急于出手,又细细的推敲一翻之后,这才缓缓的伸出右手,拈起一枚白棋。众人见棋王要出手了,纷纷探头观望。啪的一声,一枚白子稳稳的落在棋盘上。但见黑衣老者稳丝不动,仿佛没有看到白子已经落下一般。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,还是一动不动。众人开始议论纷纷:“棋王果不虚传,一出手就让老头没咒念了,这老头,不知道深浅,跑咱这来的色来了,这下完了吧。”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等着看老头笑话的时候,黑衣老者突然出手了。出手速度之快,令众人目不暇接,只听见“啪啪啪啪啪”,老头已经在瞬间摆下了五子,而后又恢复了端坐。 周震天心头一凛,定睛一瞧:对方的一子恰好放到了自己开局一子的要害之处,接下来看,算计了半天,自己准备好的第2手攻子的要害之处已经端坐了一枚黑子。再看,周震天突然感觉到棋子动了起来,如同一个旋涡,在把自己往棋盘中间卷,一阵眩晕。周震天闭上了眼睛,定了定神,开始在脑袋里算计自己的第3步棋。算计来算计去,最终还是在要害之处发现了另一枚黑子。周震天脚步踉跄了一下,弟子刘所慌忙在一旁扶住。周震天看不了那旋转的棋盘,依旧闭着眼在脑袋里计算第4手攻招,想着想着,突然感觉到脑袋里的那个棋局开始旋转,越想越转,越转越快,好象要把自己的脑袋吸进棋盘一般。周震天使劲往外挣脱,头上的汗珠霹雳啪啦往下掉,旋转的力量越来越大,周震天终于坚持不住了,他感觉自己被吸向了棋盘,重重的撞在棋盘上。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看见周震天紧闭着双眼,好象非常痛苦的样子,突然一张嘴,喷出一大口鲜血,昏了过去。
雁门县北边有一个矮矮的丘陵,与雁门山相连,算是余脉,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,几棵野梨树,稀稀拉拉的结了几个小梨挂在枝头。九月的阳光懒散着雁门山,也懒散着这个小丘陵,野草们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,漫山遍山都是蝈蝈的鸣叫声。几棵梨树中有一棵最是高大,比较茂盛,树荫也就大了些。树荫下有块石头,石头上呆坐着一个中年男子,耷拉着脑袋,很是悲痛的样子,一边抽噎一边用衣服袖子擦着眼泪。过了一晌,站起身来,慢慢的把腰带拽了出来,站在石头上,一边抽噎一边踮脚,把腰带的一端向树枝上扔,腰带太轻,扔了半天也没扔上去。从石头上下来,转了一圈,找了根枯树枝,把腰带的一端系上,又站上石头,再扔,绕过树枝了,把腰带的两头系住,用手拽了两下,伸脖就往腰带上挂。然后一蹬腿,把石头蹬到了一边,这人就悬了空,闹了半天这是一位寻死上吊的主。该他不死,身体一悬空,树枝晃了两下,硬被拉折了。中年男子摔倒在地,还没等爬起来,怪事就来了:树上居然又掉下一个东西来。 中年人骨碌一下爬起来,惊恐的睁大眼睛,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,“哎呦,哎呦”的叫着,看打扮是个乞丐。中年人用颤抖的手,指着乞丐,哆哆嗦嗦的问:“你~你~你是咋回事?”乞丐在地上斜了中年人一眼:“咋回事?我还想问你呢,我在树上睡的好好的,你把我晃荡下来了”“我摔的可不轻,你得带我去问问医。”中年人一看这架势,“唉”的一声拍了下大腿:“小哥呀,一个要死的人,你还讹我干嘛呀”,说完到袖里摸索了一下,掏出几块碎银,又“唉”了一声,“罢了,罢了,随身就带了这些,都给你,快些走吧”。乞丐一听这话,骨碌一下爬起身来,弯腰走到中年人跟前,接过碎银,掂了掂,又咬了咬,欣喜的放进怀里:“嘿嘿,爽快主哈,谢了”。中年人又“唉”了一声,乞丐瞅了瞅地上的腰带,又瞅了瞅中年人:“寻死啊?”中年人摇了摇头,摆了摆手“快些走吧,唉”乞丐抬头看看树“这地儿风水虽然不错,但要寻死,恐怕不是那么容易”。中年人低着头,向外摆手:“去吧去吧”,乞丐没有搭腔,摸了摸中年人衣服,“哎,这衣服料子不错啊,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了,留着也没有啥用,不如给了我,算你做善事一件”。中年人:“哎呦我的天呐,小哥呀,你快些走吧,不要烦一个要死的人了”。乞丐抬头向树上一指:”你看,这棵树的枝丫都那么细,经不住你的,我看就树半腰那根粗了些,估计能行,可是你怎么上去啊”“老哥你会爬树吗?”中年人又摆了摆手“不要你管”,乞丐接着说:“再说你挂到了这里,那么高,将来谁给你放下来啊”“活着不吓人,死了你还要挂在这里吓人呐?”中年人想想也是,默不做声。乞丐:“寻死,我看跳河挺好的,身上绑块石头,骨碌一下就进水里了,谁也看不见,死的干净”。中年人依旧不做声,乞丐:“要不,我领你到河边,帮你绑石头,怎么样?”言毕,拽了拽中年人,“走啊”。中年人不动坑,也不说话,乞丐又拽了拽“挂这里,风吹日晒的,死了你也不安稳”。中年人动了动脚:“河边远吗?”,乞丐:“不远,一会就到”。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丘陵,漫山遍野依旧是那没完没了的蝈蝈叫声...
下了丘陵,两人沿着山脚走了一阵,中年人又热又累,眼见着有棵倒在地上的树,一屁股坐树干上:“你带我去的那叫什么河?还有多远呐?”乞丐回头看看他:“滹沱河,离这不远了,要不咱在这歇会”乞丐就势坐在了草地上。“老哥,看你好好的,寻死干嘛?”中年人擦了擦汗,没做声。“老哥,说说贝,好歹也让我这帮忙滴帮个明白。”中年人“唉”了一声:给你讲讲也无妨,是这样的:
“我姓王名礼,乃杭州人氏,家居西湖南岸,世代以贩卖茶叶为生。年幼时喜欢下五子棋,经常与邻居张家小女玩黑弄白,父母看我俩出双入对的模样,一拍即合,订下娃娃亲,长大后自然就结成了夫妻。茶余饭后,夫妻二人须要下上几盘棋,方才入眠。我经常出去贩卖茶叶,练棋的时间不多,我媳妇练棋的时间充足,慢慢的我就下不过她了。一来二去的,我媳妇把这五子棋下的竟然出神入化、远近闻了名,经常有棋人雅士前来拜会,我媳妇很少有败绩,我也跟着沾沾自喜。本来日子过的挺舒坦的,可是有个心事一直让我们夫妻俩烦闷不已。结婚多年,我媳妇的肚子总也没有动静,求过好多医、问过好多药,一直没有结果。盼不来自己的孩子,我们夫妻俩对我哥家的那两小儿就非常的喜爱,尤其是老二若飞,整天缠着我媳妇学五子棋,有时候玩耍的晚了,就睡在我们家,如同一家人。我哥一看这情景,干脆就把老二继嗣给了我们。一晃若飞16岁了,整天在我媳妇跟前学棋,棋艺也甚是了得。这个月初,新茶上市,我备好了茶叶,准备贩茶到雁门关。我媳妇听说山西五台山特别灵验,想与我一同前往,卖完了茶叶,回程的时候到五台山求子。我想这个时候天气不错,出去走走也好,没准真的能求到一子也说不定,就同意了。若飞听说了这事,磨着要与我们一起来。我想,将来要让他继承我的生意,出来见见世面也好。就这样,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了雁门县。”
乞丐:“莫非是生意亏了本?”王礼:“哪里啊,生意特别顺利,新茶叶销路好的很,到了雁门县的第二天,就全都脱手了,还卖了个好价钱。”乞丐:“哦,那是咋回事啊?”王礼:“前几天的一个早上,我们收拾行李,准备吃过午饭就奔五台山,若飞闲着没事,说要到外边溜达溜达,我们夫妻也没有在意,告诉他早些回来。谁知到了晌午也没见他回来,正等的着急,店小二跑来说若飞在边靖楼出事了。我们夫妻俩慌忙跑到边靖楼,见一群人正围着若飞掐人中呢,一看情况不妙,我们夫妻俩赶忙把若飞抬到了杏林院。
“郎中翻了翻若飞的眼睛,号了号脉,思肘了一会,到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翻了又翻,最后走到我们夫妻俩跟前说:“奇怪啊,你家公子是身体是好好的,看不出有什么病症,可是这人却是昏迷的,好象失去了元神、没有了魂魄一般。”“看不出什么病,没有办法下药。”我们夫妻俩一个劲的央求郎中想想办法,可那郎中无奈的直摇头。说话间,外面拥进来一群人,抬着一个黑大汉,身上粘满了血迹,说是雁门县的棋王,去破解边靖楼下的五子棋局,不知道因为什么吐了一大口血,就昏了过去。郎中慌忙去瞧,忙呼了一阵说到:“周棋王与这位公子的情况是一样的,外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病症,但是人却是昏迷的,就好象他们的魂魄出了窍一般,不是实病啊,莫非中了什么邪?”大家顿时在一旁交头接耳、议论纷纷。慌乱中,我媳妇不见了踪影,急忙去寻,仍然不见,思肘到:“莫非一时性起,为找病因,也去破那棋局去了?”想到这,我连忙奔边靖楼而去,才到半路,就听有人说“一个女的去解局,也昏了过去”我脑袋轰的一下,踉踉跄跄的跑到边靖楼,一看我媳妇倒在地上,已经人事不醒了。” “把媳妇抬到杏林院,郎中只是简单看了一下,就无奈的摇了摇头。过了一会,又有人抬来二个壮汉,据说一个是重庆的、一个是湖南的,也是被那棋局弄的。杏林院里乱轰轰的,郎中也急的团团转,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,无奈的说:“你们都把病人抬回去吧,这病我治不了,还是另谋高就吧。”众人又乱了一阵,看郎中实在是没有办法,陆续散去,我也只好雇人把媳妇和儿子抬回了客店。眼看着媳妇和儿子死人一般的躺在那里束手无策,我悲痛欲绝啊。第二天,客店的老板来了,说周震天的家人已经把棺材准备好了,就等着咽气了,让我也早做打算。然后欲言又止的说让我找个地方安顿媳妇和儿子,毕竟如果死在他店里,对客店的生意有影响。我说给他加些店钱人家都不干。可是,人生地不熟,我踅摸了两天,也没找到安顿的地方,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这样的人呐。”乞丐:“那你把他们拉回老家去啊。”王礼:“我去雇车了,可是赶车的都怕沾染邪气,没人愿出啊。”乞丐:“因为这个你想不开,寻死啊?”王礼默不做声。乞丐:“你死了,你媳妇和你儿子怎么办?”王礼:“怎么办呐,我不死也没有办法呀,儿子死了,回去也没法和我大哥交代,媳妇没了,我也不想活下去了。”乞丐:“那你就这样死了,也太不值了。”王礼:“唉,我这心里啊,是一点缝隙都没有啊,死了就不用这样发愁了。”乞丐:“唉,你可真是的,死都不怕,还怕什么愁啊。”“那棋局什么样啊,咋那么邪气呢?”王礼:“那棋局我没看,只是听说棋盘中间没有子,周围的子摆的如同旋涡一般,冷眼看,好似有很多解法,可一旦白棋入了局,投下一枚子后,那黑衣人就好象已经知道对局人的心思一般,连下五枚黑棋,每一步恰好是白棋下一步的克制,让弈棋者感到无所适从,往往只是投出一子,便被黑棋的五子搞的昏厥过去,如同被抽取了魂魄一般,再不醒来。”乞丐:“没人用过黑棋,让黑衣人先走?”王礼:“那倒没有,你想,如果连先手都要落败,那后手不就更完了吗?”乞丐:“说的也是。”
乞丐:“我有一个办法,能让你死有所值,不知道你愿意不?”王礼:“你说”乞丐:“你去破那个局,但不要用白棋,用黑棋,让黑衣人先行。”王礼:“我媳妇先行都要败,我水平更差了一大截,我后走那不是送死吗?”乞丐:“反正你也不想活了,套一套黑衣人的招法,看看他用白棋怎么走,或许对别人有帮助。再说,你们家三口人死于同一局棋,也比你用别的法死好啊。”王礼:“说的也是,那就这么办,不过小哥,我有一事相求啊。”乞丐:“我一个乞丐,除了帮你在身上绑石头,还能帮你什么啊?”王礼:“哎呀小哥,你可不要这么说,本来咱俩素不相识,我在这里更是两眼一抹黑,谁都不认识。我要是不寻死,也不能结识你,你说要帮我绑石头,我真不知道是该感谢你还是该咒骂你呢,眼下不一样了,毕竟咱俩算认识了,不管怎么说也是缘分呐。”乞丐点点头:“算是缘分、算是缘分。”王礼:“小哥你帮忙帮到底,我在店里有笔贩茶的钱,都送与你,等我死后,想请你用这笔钱给我们三口人买两口棺材,把我们葬在一起。”乞丐思肘了一下,斜着眼说到:“买完棺材,还有剩儿吗?”王礼:“有有有,能剩很多呢。”乞丐嘿嘿一笑:“看样子很划的来呢,就这么说定了,我给你们送终。”王礼利马弯腰做揖:“谢谢小哥、谢谢小哥。”乞丐摆摆手:“别客套了,先把钱给我取来。”王礼连声说到:“好好好。”当下二人改道,直奔客店而去。
“雁门关下有人摆了个棋局,号称五子雁门关,只要打关者入局投下一子,守关者后手必连布五子,子子击中攻关者预计棋招的要害,让攻关者陷入绝境、无路可走,没有人能下出第二子便昏厥过去,仿佛被抽离了魂魄一般。”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刹时间远远的传开了去,让中原五子棋界为之震撼。一时间,远远近近的五子棋爱好者络绎不绝的聚集雁门县,都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布了个什么样的棋局。连各地的许多名医也跑来凑热闹,看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症,让攻关者如同被抽离了魂魄一般。五子雁门给雁门县增添了前所未有的诡异与神秘,连走路的行人也变得行色匆匆。名医们仔细查看了攻关者的病症,无一例外的摇头。那些聚集来的五子棋好手,看了那个棋局后,又有几个不甘示弱,先后前去打关,都是站着进去,躺着出来。一时间,没有人再敢贸然出手,那黑衣老者四天来水米未进,动也没动,众人啧啧称奇。
周震天家在雁门县西,四四方方的大院,显露着主人家境的殷实。周震天平日里热情好客,为人豪爽,对外地慕名而来的五子棋好手更是高看一眼,因此周家历来是各地五子棋好手的弈场。今日的周家气氛显得沉重异常,院内摆放的一口大棺材,更让人感到压抑。东厢房内恍有细细的说话声,只见房内围着一张五子棋盘端坐了几个人,其中一人正是太原五子棋圣赵弈。听到徒弟攻关不成,昏死过去的消息,第二天赵弈就赶了过来。眼下正在和来自武汉、西安、成都的五子棋好手研究五子雁门的破解之招。几位五子棋高手衣不解戴,整整研究了两个通宵,终于在众多繁复的变化中演变出一整套最佳的攻关策略,反复猜解后,一致认为可以胜券在握了,这才长舒了一口气。伸了伸胳膊、扭了扭腰身,顾不得梳洗,一同前往边靖楼攻关去了。
围观人中,有认识赵弈的,看见赵弈来了,自然的让出一条道来。赵弈没有心情与让路的人打招呼,一行人径直来到棋局前,互相点了点头,其他人在赵弈身后站定,赵弈缓缓的蹲了下来。人群顿时一紧,都想看看棋圣赵弈如何出手。好一个赵弈,蹲下后并不看棋,而是紧紧的盯着黑衣老者看,恨恨的看,仿佛要透过斗笠,将黑衣老者看得无地自容一般。周震天是赵弈的爱徒,自从周震天上门挑战,被赵弈的棋艺折服以后,赵弈就收周震天为徒,两个人脾气相投、互相欣赏,走动频繁,赵弈把周震天当做儿子看待。而这黑衣人的棋局,居然要了爱徒的性命,赵弈的心里是又痛又恨呐。黑衣老者纹丝不动,仿佛没有看到眼前蹲着的这个人,也没有感到已经到来的危险。赵弈咬了咬牙,在心里暗暗的说道:“震天,为师来给你报仇了。”眼睛扫向了棋局,这个要了十多位五子好手性命的棋局,这个让赵弈苦思冥想了两天两夜的棋局。赵弈定了定心,长嘘了一口气,拈起一枚白棋,又定了定神,“啪”的一声,落下。 黑衣老者一动不动,仿佛睡着了一般。赵弈虽然自知胜券在握,但临场依然有些紧张,不敢有半点造次,不错眼珠的看着棋盘,脑海里反复思考着已经演变过的各种变化,等待对方出招。等待的时间太漫长,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,大家都知道这棋局的厉害,生死一瞬间,惟恐错过黑衣人出招的刹那,也都屏着呼吸、紧张的观瞧。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,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爆发,这一切在热闹场中构成了一幅奇怪的静止画面。突然,黑衣老者放在腿上的手缓缓的抬起,所有在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黑衣老者抓起几枚黑棋,电光火石间,“啪、啪、啪、啪、啪”摆下五枚棋子,瞬间又恢复了端坐。纵使众人一直都在紧张的观瞧,也愣是没看清黑衣老者是如何把棋子摆到棋盘上去的。赵弈只觉得眼前黑光一闪,再看棋盘,已经多了五枚黑子,知道这是黑衣人出手了。顿时心里一紧,长喘了一口气,开始端望那五枚子的摆放,不看不要紧,一看顿时大大的吃了一惊,这五枚子的摆放竟然完全出乎两天两夜来研究的预料。赵弈心中一阵慌乱:“怎么会这样呢?这是什么招法?那么多好手也没有研究出来这路变化。”
毕竟是久经沙场元老,面对这陌生的局面,赵弈闭上眼睛定了定神,揣摩起黑棋的意图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场面又开始静止。赵弈酝酿起自己的进攻计划,第一套攻法,最关键部位赫然卧着一枚黑棋,全面瓦解了白棋的攻势,再演变下去,黑棋处处夺得先机,白棋必败无疑。第二套攻法依然如此,第三套、第四套全都不管用了,赵弈感到黑棋的五枚子险峻无比,千变万化,到处都是黑棋的铜墙铁壁,自己不仅没有半点胜机,而且必败无疑。眼睛盯着棋盘,仿佛到处都是刀光剑影,心里一阵哀痛,而且越来越痛。忽然间,他感觉那棋子旋转了起来,在把自己一点点吸进棋盘,赵弈使劲的向后挣脱,然而那力量仿佛不可抗拒般的越来越大,依然牢牢的吸食着自己,再挣,最后竟“咚”的一声,身体向后重重的倒下,昏死过去。紧接着,后边站立的几位一起和赵弈研究攻关策略的几位好手也都“咚咚咚”的倒地昏死过去,他们虽然站在了赵弈身后,但也都在暗自揣摩攻关的招法,最后竟然也都被搞的昏死过去。突然倒下这么多人,人们都面带惊恐,顿时乱了套,胆小的干脆跑开了。
人群正乱,王礼和乞丐赶到了。下山后,王礼到客店取出了全部的银两和几串铜板,都交与了乞丐,乞丐掂了掂,面露喜色的揣进怀里,即刻一同赶往边靖楼。正好赶上赵弈等一行人被搞倒,王礼和乞丐躲着混乱的人群,来到棋局前,黑衣人依然端坐着。乞丐推了推王礼,向黑衣人努了努嘴。王礼扭头看了看乞丐:“都托付给你了。”乞丐:“放心吧。”王礼蹲在棋盘前,把白棋盒递过去,又把黑棋盒拿过来,对黑衣人说到:“你先走”黑衣人端坐了一会,只见手臂一挥,五枚白棋落于盘上。众人见又有人攻关,思肘到:“连赵弈先手都要落败,这个人居然让摆关的人先走棋,这不是寻死吗?”忽而又想:“看看那黑衣人先手走什么”当即就围上了个圈。
王礼正思考着如何落子,人群后突然一阵混乱,骂骂咧咧的闯进几个人来。原来是周震天的几个徒弟,眼见着师傅被搞的昏死,本来还指望着师爷给师傅报仇,没想到也和师傅一样被搞的昏死,再加上连日来破解棋局的人无一例外的昏死,一致认定这个棋局有鬼、有邪气,当下纠集了几个人,拿着家什前来砸局。几个人怒气冲冲,推推搡搡的来到棋局前。乞丐正在观瞧棋局,听到身后有响动,一回头,和一个徒弟撞了个满怀。那徒弟本来就有怒气,见一个乞丐撞自己,一把抓住乞丐的脖领,用力一推:“臭要饭的,滚一边去。”乞丐没有一点准备,一个踉跄摔倒在棋局前,怀里揣的银两和几串铜钱全都掉了出来,那几串铜钱掉到地上,有一串铜钱被摔断了串钱的绳儿,散落的铜钱四处骨碌。乞丐高呼:“哎呀,我的钱呐。”那徒弟本是个善良之辈,见自己把乞丐的银两搞的满地都是,心下过意不去:“喊什么喊,帮你拣起来就是。”惟恐被旁观的人偷偷拿去,和其他徒弟说:“赶快,先帮这乞丐把钱拣起来再说。”几个人放下棍棒弯腰拣钱。
说来也巧,那散落的铜钱四处骨碌,居然有几枚连蹦带跳的骨碌到棋盘上去了,不多不少的五枚。那五枚铜钱在棋局中间的空白处晃晃荡荡的落定,几个人把散落在四周的银两和铜钱拣完了,见棋盘中间还有五枚铜钱,刚要伸手拣起,那黑衣老者忽的站了起来,众人一惊,缩回了伸向棋盘的手。只见那黑衣老者浑身如同筛糠般抖动,越抖越厉害,最后轰然向前扑倒在棋局上,黑白子四处乱飞,那五枚铜钱却纹丝不动,恰好在黑衣老者的头顶,宛若一朵金色的梅花袅娜的绽放。众人见有如此变故,不知所以,急向后退。 忽的一阵梵铃与木鱼声由远及近的传来,人群一闪,一队僧侣鱼贯而入,瞬间将棋盘和黑衣老者团团围住。一个大和尚转身对众人正色说到:“我乃五台山显通寺住持惠通,受灵山弈仙所托,于今日未时五刻到边靖楼下安魂置魄,众施主速速将攻打棋局昏死的棋人抬来。众人听罢,楞了一下神,方才明白这五台山的和尚是救人来了,顷刻间飞奔而去,七手八脚的将那因破解棋局昏死的二十几位棋人抬了来,王礼也雇了人把媳妇和儿子太了过来,边靖楼下整整排了两行。惠通见人来齐了,拿着手杖围着躺着的两行人在地上划了一个圈,又将那黑衣老者的大葫芦放在圈中,右手从怀里拿出一颗金珠,朝天一托,口中念念有词,众和尚也跟随惠通开始念经,梵铃与木鱼声骤然响起。片刻,突见那金珠发出一道金光,射向大葫芦,瞬间将那大葫芦击的粉碎。惠通急急走到躺在地上的众人前,弯下腰,将金珠放在一人的额头,须臾间那人便苏醒了过来,其家人赶快上前扶起。惠通又走到下一个人面前,如此这般,那些躺着的人全都苏醒了过来,当下众多家人高兴的又是哭又是笑,而那刚苏醒过来的人却很茫然的样子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惠通将金珠怀里放好,伸出双手,示意大家息声。众人当下皆不再言语,只有两个孩童的抽噎声时断时续。惠通扫了一眼众人,张口说到:“昨日灵山弈仙托梦于我,告知边靖楼下五子雁门之事,并有话让我传与大家。”众人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惠通。“此局乃仙界玲珑局,局曰‘以和为贵’,为灵山弈仙闲时所创,此局玲珑八面,千变万化,妙在破局者不能心持好胜之心,只须心持以和为贵,自可走出一片风和日丽。如若破局者走出进攻之招,必然招致铜墙铁壁般的刀光剑影,凶险异常,要破此局,攻招必败。”众人一阵惊叹。“雁门下布此局者,乃冥界一棋魔,此魔偶得‘以和为贵局’,苦心修炼多年,攻破凡人之灵限,让对弈人在棋局落败中痛苦异常,不能自拔,从而乘虚而入,夺其魂魄,那个葫芦正是棋魔盛装魂魄的器具。”众人一阵惊恐。“虽此魔对棋局深有领悟,但未能参透此局的真谛与精髓,最后竟然先行走出攻招,害人终害己,被弈仙后手夺去其修炼千年的魂魄。”众人一阵惊叹,四处观望,寻觅弈仙的影踪。惠通:“众人不必寻觅,仙人已经去了,你等只需要牢记‘以和为贵’的弈理,定然会悟有所得。”“棋道乃人道,人道乃世道,万物皆有所通,和为贵、和为上。”言闭,抬起那个黑衣老者,与众和尚行云流水般退场,梵铃与木鱼声骤然响起,由近而远......
几日后,杭州城,西湖南岸,一个亭台轩榭的院落,花红草绿,多彩的金鱼悠闲的在水池中漫步,几簇怒放的荷花静静的浮在水面。小亭内,一妇女与一少年在下棋,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旁边拿着本书看,好一幅悠哉的画面。这个中年男子正是王礼,那妇人与少年是他妻子与若飞。
王礼看着看着,忽儿有些困倦,打了个瞌睡,恍惚间,从大门走进一人,只见那人神采奕奕,气宇非凡。那人走到王礼面前,做了个揖:“老哥一向可好?”王礼只觉得来人面熟,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,疑惑的说道:“你,你是?”来人哈哈一笑:“几日不见,你就把小弟忘的一干二净啊,还记得在雁门县你托付我的事了吗?”王礼这才认出,来者正是在雁门县遇到的那个乞丐。“哎呦,小哥是你呀,怎么这付打扮啊,真的认不出了。”来者呵呵一笑:“不瞒老哥你说,我是灵山的弈仙。”王礼惊的张口结舌:“你,你,你是灵山的弈仙?”弈仙:“呵呵,正是在下。”王礼慌忙做揖:“罪过,罪过”弈仙:“老哥不必多礼,今日前来一是要看望下老哥,二是有一事相商。”王礼:“有话您请吩咐。”弈仙:“前几日冥界棋魔在雁门县用我所创的棋局兴风做浪,险些酿下大祸,不得以我收了他千年的造化,但此魔实乃棋界慧才,就此让他魂飞魄散着实可惜,也有违仙界普度众生的做法,因此前来与老哥你商量能否帮我教化于他,也能圆你求子心愿”“此前,我已经收去了他千年的造化,他已经没有了魔性,除了对棋的慧根未去外,与常人无异。”王礼:“仙人尽管吩咐,我一定遵办。”弈仙:“那好,就这样说定,你只需教会其用棋道参悟人道的方法,此儿将来必为王家光宗耀祖。”言罢又是一揖:“老哥,就此别过,他日再来看望老哥。”王礼慌忙回揖还礼,再抬头,人迹全无。一着急,怔的一下惊醒,见妻子与若飞还在聚精会神的下棋,眨了眨眼,这才明白原来是做了一个白日之梦。晚上,床榻之上,与妻子说起白日所做之梦,妻子笑他真是想儿子想昏了头,那乞丐怎能是弈仙,即使是弈仙又怎能来看望他这个平庸的凡人,王礼想想也是,就此睡去。
一晃月余,王礼媳妇突觉身有不适,问医,郎中切了下脉,抬头和王礼说到:“恭喜啊,你媳妇她有喜了。”夫妻俩一听,惊喜万分。闲话少叙,转眼又过九月有余,王妻产下一子,浑身漆黑,如同一枚黑色的五子棋,说来奇怪,这小儿下生时两手一直紧握,掰都掰不开。直到有一日,王妻抱着他与若飞对弈,见到五子棋盘,小黑手忽的张开,左手心居然躺着一枚黑棋子,再看右手心,居然是一枚白棋子。王礼忽然想起那日所做白日之梦,这才相信那日与弈仙相叙决非虚无。这正是: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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